胡蝶是中國影壇的一位傳奇女子,曾被大眾評為「電影皇后」、「第一美人」。但可惜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活在戰亂年代誰也無法獨善其身,胡蝶悲劇性的一生就從戴笠介入她的生活開始。
胡蝶有著非常堅定的民族信仰,哪怕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也未曾對侵略者低頭。
1941年抗戰期間,卑鄙的日本侵略者企圖美化粉飾自己的侵略行徑,就找上當時風頭正盛的「電影皇后」胡蝶,讓她來拍攝電影《胡蝶游東京》。
胡蝶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怎麼看不出來日本人的用意,這部所謂「電影」就是要讓她去做漢奸、給日本人粉飾宣傳。
胡蝶一生都追求電影藝術,但唯獨在這件事上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她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已經懷孕要養胎,不再接戲了。
但日本侵略者的兇殘程度絕不可低估,胡蝶和丈夫潘有聲生怕日本人報復,決定變賣家產,離開香港避避風頭。
胡蝶從小就是生活在小康家庭,家境優渥。
而自己這些年拍戲也掙到了很多錢,將家產全數變賣后足有三十多箱資產,這里面就是夫妻倆的全部家當。
可亂世中有太多的變數,而胡蝶潘有聲夫婦托人運往廣東的三十箱行李,在不法分子眼中簡直是肥的流油且唾手可得的肥肉。
變故橫生,這三十多箱財物被全部劫走,等胡蝶夫婦到了廣東才得知一夜之間這些年的積蓄全都不翼而飛。
隨身的財務并不能支撐太久,他們很快就會陷入捉襟見肘的窘迫境地。
從影多年,胡蝶也積累了不少人脈,于是輾轉托關系找到了戴笠,希望他能幫忙尋找丟失的財物。
他們沒想到聯系戴笠是后半生噩夢的開始。
道貌岸然的戴笠是個豺狼虎豹之徒,掌握權勢就為所欲為、魚肉百姓。
胡蝶和潘有聲夫妻倆說到底也不過是普通人,在亂世中、在權勢者面前,他們只能任人宰割。
戴笠是個不知廉恥的好色之徒,對于這位炙手可熱的「電影皇后」,他是垂涎已久,但苦于兩人沒有交集,他也不好強硬出手。
這回胡蝶自己「送上門」,讓色心大起的戴笠樂開了花。
當然,初見時戴笠還是擺出了很正經可靠的姿態,向胡蝶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幫她找回全部財產。
胡蝶和潘有聲夫婦以為戴笠是個難得的大好人,當下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戴笠動用自己的權能去給胡蝶找遺失的財物,但當此亂世即便是手握重權也并非萬能。
這三十多箱財物早已被賊人散開銷贓,想要追回來是不可能了。
不過當時戴笠讓胡蝶把遺失財物列了個清單,財大氣粗的戴笠當即表示:「買!找不到就給我去照著清單買!一件都不能落下!」
當胡蝶被通知去認領財產,她開箱檢查時發現衣服、珠寶等都是全新的,當即就明白了戴笠的意圖,原本欣喜的心情如墜冰窟。
沒人會無緣無故幫她辦下這一件天大的事,尤其是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年代,尤其對方還是頗有好色名聲的軍統頭子。
胡蝶只能接受這些財物,因為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拒絕戴笠,倘若拒絕就是狠狠打了他的臉,到時候場面只會更加難以收拾。
自此以后,戴笠「順理成章」地闖入了胡蝶的生活,將她粉紅色的幸福人生攪得烏煙瘴氣。
面對戴笠的屢次靠近,胡蝶在盡量照顧對方面子的情況下婉拒。
一來二去反而消磨盡了這軍統頭子的耐心,直到突然有一天警察登門把潘有聲抓走,胡蝶才明白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她被迫走進戴笠的寓所,請求他放了丈夫,這一去,就是被幽禁三年之久。
戴笠動用職權,讓潘有聲所在的洋行調他去昆明長期出差,自己則趁機霸占了胡蝶。
他對胡蝶的寵溺幾乎可謂是無底線,斥巨資修建了幾幢奢華別墅,其中最著名的當屬「神仙洞」。
為了不讓胡蝶走路腳痛,他把平坦馬路從山腳下一直修到房門口。
美其名曰「保護安全」,實則是實施軟禁,他給別墅周邊修建了哨塔,有衛兵日夜站崗巡邏。
除此以外,在那個平民食不果腹的年代,他調用飛機從國外空運進口水果給胡蝶吃。
但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對胡蝶來說無異于人間地獄。
她被迫與丈夫潘有聲天各一方,被迫與兩個孩子和其他親人們分離,而自己還得背負「委身軍統」的罵名。
這三年來,若不是有很強的意志力,胡蝶早就熬不下去了。
1946年,戴笠乘專機去開會,因為天氣惡劣導致飛機失事,戴笠當場身亡。
這一消息傳到了戴笠位于上海的公館中,被幽禁了三年的胡蝶終于抑制不住情緒哭了一夜。
她并不是為戴笠而哭,并不是為即將失去的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哭。
她為自己和親人所受到的不公平對待而哭,她為自己被囚禁為籠中金絲雀、被迫與丈夫分離的這三年時光而哭。
但這一切都已經隨著戴笠飛機失事而煙消云散了,眼前等待著她的是新的生活,她必須振作起來面對這一切。
第二天,在好友的幫助下,潘有聲與兩個孩子終于在公館中見到了胡蝶。
此時的胡蝶心中五味雜陳,她對丈夫既有思念和不舍,又有愧疚與難堪,三言兩語實在難以說清道明。
潘有聲也是個不擅長表達的男人,面對此情此景,情緒涌上來卻只能噎在喉嚨里。
所幸兩個懂事的孩子怯生生地走上前,打開了胡蝶的心扉。
聽著孩子們一直在叫媽媽,說「媽媽你是不要我們了嗎」,每個做母親的都會忍不住動容。
眾人剛進房間時,胡蝶用一塊手絹掩面,此時她抱住兩個孩子時,眾人才看清她早已淚流滿面。
世道艱難,誰都不容易,在場的人們感懷悲傷,都哭成了一團。
宣泄完了情緒,胡蝶終于顫抖著開口:「有聲,你不怪我嗎?」
潘有聲沒有半個字的責備,只是溫柔地說道:「回家吧。我們回家。」
胡蝶的好友看出夫妻倆有話要說,就帶著兩個孩子先離開房間,給他們二人溝通感情的空間。
原來橫在夫妻倆心間還有一根刺,那就是1945年時胡蝶曾約潘有聲到餐館,向他提出失婚,并說了一些極為傷人的話。
這當然不是胡蝶的本意,而是戴笠的強勢逼迫。
同居兩年后,戴笠想要和胡蝶結婚,但對方畢竟是有夫之婦,為了名正言順自然是要讓胡蝶先失婚的。
戴笠本可以靠自己的強硬手腕來強行辦成這件事,但他偏偏要殺人誅心,讓胡蝶自己去和潘有聲協議失婚,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對于戴笠這樣的豺狼之輩,胡蝶一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沒有任何可能拒絕,只得照辦。
她也覺得這幾有愧于潘有聲,也想把罪責歸集于自己,讓潘有聲從這段扭曲的婚姻中解脫、另尋佳偶。
餐廳里,一紙失婚協議書放到面前(其實更像是失婚通知書),潘有聲只覺天旋地轉,他的世界仿佛就要崩潰。
胡蝶也說了很多絕情之語,一方面是要把戲做足、讓戴笠不起疑心;另一方面則是想著讓潘有聲痛恨自己、脫離這悲劇婚姻的桎梏。
餐廳周圍全是戴笠的眼線和爪牙,如果胡蝶不這麼做,她與潘有聲兩人都只會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如今,此事也成為了夫妻倆之間最深的隔閡溝壑,哪怕雙方都心知肚明這是在演戲,卻絲毫不減心碎痛楚。
「有聲,是我對不起你,說了那些話。那都是演戲……」胡蝶帶著哭腔說得斷斷續續,但被潘有聲溫柔地打斷了:「你不用說了,我相信你,如果你沒有這麼做,我們和孩子們都要遭殃……」
兩人又相擁而泣,堅冰般的隔閡與嫌隙轉瞬消融。
經過這三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讓原本就演技極好的胡蝶更上一層樓,對于演繹角色感情的拿捏更為細膩飽滿。
此時她雖然已經38歲,但保養得很好、風韻猶存,再加上她極高的熱度,接戲方面是不用發愁的。
但是人言可畏,她與戴笠的這三年時間,外界不可能毫無察覺,各種小道消息、花邊新聞不脛而走。
她想起了曾經與自己競爭「電影皇后」頭銜的阮玲玉,后者就是因為持續不斷的流言與媒體騷擾,最終不堪重負而選擇輕生。
她不想步阮玲玉的后塵,決定與丈夫潘有聲一起回到香港發展。
演藝水平至臻巔峰的胡蝶在這期間拍攝了《春之夢》和《某夫人》,廣受好評;但此后她卻選擇息影,全心全意輔佐丈夫的生意。
潘有聲雖然與胡蝶復婚,但心里始終憋著口氣。
他認為自己就是因為「沒出息」才導致自己與妻子任人魚肉,他不能讓胡蝶再跟著自己吃苦,一定要憑自己的本事讓妻子再過上富足的生活。
潘有聲原本就是洋行職員,到了香港以后就干起了老本行,自己開辦了一家洋行。
為了讓生意蓬勃發展,他日夜努力工作、大小事物皆要過問,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
天不遂人愿,復婚僅僅五年后,潘有聲就倒下了。
常年的積勞成疾加上心事郁積,潘有聲的身體垮掉了,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肝癌晚期。
以當時的醫療水平只能做到盡可能減緩潘有聲的痛苦,實在是回天乏術。
胡蝶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她原以為苦日子到頭了,也該讓他們夫妻倆苦盡甘來過上幸福日子了,卻沒想到幸福如此短暫,如泡影般轉瞬即逝。
在潘有聲最后的日子里,胡蝶始終陪伴左右,盡心盡力地伺候,想讓他走得少些痛苦。
1951年,潘有聲去世。
胡蝶悲痛欲絕,很長時間都不再活躍于公眾視野,甚至連親朋好友都不怎麼見,一直深居簡出。
直到潘有聲去世時她才知道丈夫這些年始終沒有放下心結,一直記掛著那三年所受的委屈與恥辱。
他透支自己的生命也要爭口氣,正是高強度工作與心事重重兩者交加,最終讓這個倔強的男人倒下。
潘有聲去世時,胡蝶44歲,但她的心早已隨著丈夫死了,活著只是漫長的守寡。
眾人勸她再嫁,她壓根沒聽。
她早已不需要任何陌生的男人再懷著各種目的闖進她的生活了,她活著只是因為丈夫臨終前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能成為一個堅強的女人。
不再為俗事煩心,胡蝶專注于投身影視事業,這是她最高的藝術追求。
坎坷的人生經歷、豐富的演繹經驗、飽滿的感情塑造,讓胡蝶在電影藝術領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1960年,胡蝶主演的《后門》讓她贏得第七屆亞洲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
1966年,她完成了《塔里的女人》的拍攝,決定退出影壇,為四十多年的電影藝術生涯畫上句號。
在子女的勸說下,晚年的胡蝶遷居加拿大溫哥華,并在此定居。
她把丈夫潘有聲的骨灰也一并帶到科士蘭公墓安葬,并在新墓旁預留好了自己的位置。
晚年的胡蝶并沒有太多生活安排,她對這個世界已無留戀。
她常常在海邊散步,安靜地坐在長椅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和海鷗。
她也經常到丈夫的墓前,陪他說說話。
命運曾多次狠狠地蹂躪她,但她像是蘆葦,壓不彎、摧不折,堅韌地活著。
1989年4月23日,胡蝶因心臟病發作與世長辭,享年81歲。
她走得很安詳,并沒有承受多少痛苦就離世了,也許這是老天自覺虧欠她,給予的小小補償。
胡蝶去世后,按照遺愿與丈夫合葬。
兩個可憐又可敬之人的靈魂,相伴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