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年前,日本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太宰治投水自盡,年僅39歲。
他留下的遺言只有一句「寫不下去了」,以及遺作《人間失格》。
《人間失格》被看作太宰治半自傳體的小說,講述了葉藏從幼年到中年,不斷自我放逐、酗酒、嗑藥、自盡,終于一步步在自我否定中走向沉淪。
這部「喪」到極致的小說,如同生活的毒藥。
但卻又把解藥放在了我們面前:
人生苦短,不如取悅自己。
人生的幸福不來源于外界,只來源你自己。
討好別人,是一種悲哀
在外人看來,大庭葉藏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吃穿不愁,生活無憂。
而葉藏自己說:「我過的是一種充滿恥辱的生活。」
葉藏家一共有十個人左右,氣氛卻死氣沉沉。
每天大家在一起就餐,吃著一成不變的飯菜,每個人都板著面孔,只聽得見咀嚼的聲音。
排行老幺的他,體弱多病,總是被家人們自動忽略,連吃飯的座位都排在最邊上。
從小缺愛的他,常常自己胡思亂想,變得敏感、脆弱、憂郁,內心沒有安全感。
為了求得家人的關注,葉藏想到了一個招數,那就是將精神上的憂思封閉起來,偽裝成天真無邪的樂天外表,扮演滑稽角色來逗笑大家:
全家拍合影的時候,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他歪著腦袋傻笑;
夏天,他居然在浴衣里面套一件鮮紅的毛衣,沿著走廊走來走去,裝成一個不合時宜的小丑;
父親想給孩子買獅子舞面具,沒有人想要,只有他接受了并不喜歡的禮物,重討父親歡心;
他當著全家人的面伴隨亂七八糟的曲調,跳著印第安舞,逗得家人捧腹大笑;
他還訂閱了很多雜志,特意搜集笑話,然后一本正經講出來,只為時刻顯得有趣……
就這樣,葉藏用裝瘋賣傻的行為獲得認同,這被他稱作「向人類最后的求愛」。
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存在感。
上學后,葉藏把這種扮演延續到學校。
他雖然成績很好,但害怕因此和同學漸行漸遠,所以總故意做出夸張和滑稽的事,成功地讓別人把這視為「僅僅是一個淘氣鬼的惡作劇罷了」
。長大后,哪怕受到傷害,他也努力迎合朋友的需求,盡管他心里知道,朋友并非真朋友,只是利用他。
但他說:
我的不幸,恰恰在于我缺乏拒絕的能力。
我害怕一旦拒絕別人,便會在彼此心里留下永遠無法愈合的裂痕。
《被討厭的勇氣》里所說:
「活在害怕關系破裂的恐懼之中,那是為他人而活的一種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葉藏像一個小丑般汗流浹背地「服務」著所有人,早已忘記了什麼是真實的自己,而是以一種卑微的姿態,活在別人的世界里。
這反而放大了他的自卑和焦慮,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所有討好換來的關系都不得長久,別人的憐憫、施舍的關愛,不會治愈自己的過去,也換不來自己的未來。
無論外界怎麼對待我們,人生首先要在乎和討好的是你自己。
因為我們的生命,不因別人而存在,也不因別人而精彩。
沒有主見,是自我淪喪的開始
葉藏把自己禁錮在幼稚而可悲的討好中,逃避真心,沒有主見,成為了他以后生命悲劇的基調。
他本來熱愛畫畫,想進美術學校。
父親卻想讓他考高中,以便將來做官從政。
作為一個天生就不敢跟大人頂嘴的人,他只好茫然地遵從父命,上了東京的高中。
這造成了他的厭學,甚至厭世。
此時,一個叫堀木正雄的男人以學畫為名,有意和他結交。
最初葉藏認為堀木是個難得的大好人。
在人生地不熟的東京,葉藏內向陰沉,恐懼與人交流,甚至無法獨自在街頭漫步。
與當時涉世未深的葉藏相比,大六歲的堀木開朗健談,絕對算得上是社會人了。
然而堀木愛虛榮,愛享樂。
他整日帶葉藏出入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風月場所。
葉藏從堀木身上學到了:「煙酒、嫖娼、當鋪和左翼思想。」
是的,堀木和葉藏交往,只是為了利用他。
堀木家境寒酸,看重的,是葉藏家的錢。
葉藏有錢時,堀木引誘他與自己一起吃喝玩樂,大手大腳地花著葉藏父親給的零用錢;
葉藏沒錢時,堀木唆使他典當老婆的衣服,繼續放縱身心。
酗酒,毒癮,稀里糊涂度日,甚至自盡,葉藏所有不堪的陋習,都是堀木一手調教的。
可是,他的一步步墮落僅僅歸咎于交到損友嗎?
其實葉藏心里知道,堀木僅僅是狐朋狗友。
他在心里蔑視他,甚至恥于與他交往,但他習慣了放棄主見,依賴堀木引導生活,因此成了堀木的手下敗將。
後來,葉藏殉情失敗導致情人自盡后,家人勃然大怒,把他交給別人監管。
他從寄宿的人家逃離,想來想去,只有堀木這一個朋友,于是直接去了他家。
堀木卻橫眉豎目地指責他:
「我不像你,我可不是罪人,絕不會害女人去死。
」還不耐煩地對葉藏下了逐客令。
葉藏成長后的所有不堪和不幸,堀木要負很大的責任。
可是無論堀木多麼惡劣,只要葉藏富有主見且心志堅定,他也不可能把是非善惡拋諸腦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堀木帶壞。
沒有底線的妥協,沒有原則的順從,讓葉藏被輕易利用后又被隨意拋棄,最后只能一邊自厭一邊茍活。
歌德說:
誰若游戲人生,他就一事無成;
誰不主宰自己,永遠是一個奴隸。
沒有主見的人,永遠把人生的主動權交給別人,自己不過是在假裝生活。
有主見的人,不會讓自己沉陷于蠅營狗茍,誓要活得體面認真,哪怕在灰暗的人世間,也能如閃耀出自己的微光。
抓得住幸福,才能取悅自己
其實回憶起葉藏的成長,他也遇見過很多好人,看見過世間美好的一面,有過可以抓住幸福的瞬間。
但正如太宰治寫道:
「一個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會受傷,他甚至會被幸福所傷。」
上國中時,葉藏曾有個朋友叫竹一,揭穿了他常年逗笑的謊言。
這反而讓葉藏只有在竹一面前,才能若無其事地展示自己動輒受傷的神經。
在誰都不看好葉藏的時候,只有竹一支持他畫畫,并贊揚他:
「你肯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畫家!」
這句話一直鐫刻在葉藏心中,只是後來去了東京,他為了滿足父親,放棄和妥協了。
當葉藏日漸墮落,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和出路時,單親母親靜子,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還引薦他給自己工作的雜志社畫漫畫。
事業小有所成,可是葉藏發現靜子的女兒嘴上叫著他「爸爸」,心里渴望的是親生父親。
他的卑怯感再次作祟,頓時生出自己在「打擾」她們的心理,對幸福望而卻步,離開了她們。
在經歷了一些事情后,葉藏和溫柔可人的良子結了婚,決定開始新生活。
生活逐漸平靜,他卻不幸撞見良子被人玷污。
那一刻,葉藏并沒有沖上前去保護良子,常年的自卑與懦弱讓他只會像個傻子一樣呆呆躲到屋頂。
然后陷入了對良子的懷疑和對生活的恐懼。
良子曾是葉藏人生救贖的最后一根稻草。
良子純潔的坍塌,讓他的精神徹底崩潰,全靠著嗎啡和酒精麻痹自己,最后被送進精神病院。
後來,剛滿27歲的葉藏,已經白發蒼蒼,牙齒也快掉光了,面容看上去像個年過四旬的中年老男人。
他自嘲:
如今我已不再是罪人,而是狂人。
我已喪失了做人的資格。
我已徹底變得不是一個人了。
而故事的結尾,作者卻借別人之口,這樣評價葉藏:
「我們認識的小葉啊,又坦誠,又聰明,會來事。
他那樣的孩子只要不喝酒,不,即使喝了酒……
也是像神一樣的好孩子吶。」
這是葉藏傾盡所有渴望的認可,只是他已經封住了耳朵。
逆來順受的性格,悲觀抑郁的心理,讓葉藏從未積極的為自己爭取過什麼,也沒有過盡千帆釋然生活的勇氣,而是把所有的苦難都當做上天對自己所犯下「罪惡」的懲罰。
他的不快樂,是因為從未讓自己享受快樂,是他自己,一次次親手將自己的幸福葬送。
世界上沒有天生的樂觀。
一切厭世,必然來自自我厭倦;
一切自愛,必會帶來生活可愛。
王小波說,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是為了忍受一切摧殘。
可是除了要接受苦難的歷練,更重要的是,要有熱愛生活的勇氣和讓自己快樂的能力。
不管何種境地,原諒生活,悅納自己,才會發現世間為你而亮的溫暖光芒,才抓得住屬于自己的幸福。
《人間失格》之所以讓人無比動容,因為在葉藏的身上,我們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曾經努力搏人關注,也曾經叛逆誤入歧途,曾經對生活無比絕望,但也為別人的一句肯定熱淚盈眶。
生而為人,不必抱歉。
只要人生的最后一幕,屬于自己。
只要人生的快樂,是因為自己。
不在苦難里畫地為牢,用心體會生活中每一個幸福的瞬間,真心欣賞自己每一次成長的狀態。
那麼在人間,就不算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