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納多雷」四個漢字看似各不相干又毫無深意,但它們卻拼湊出了一位享譽影史的意大利著名導演的名字。
有一次,憑借《百年孤獨》等杰作譽滿全球的大文豪馬爾克斯對彼時剛剛在電影圈嶄露頭角的年輕人托納多雷說:「當你要講一個故事時,不要輕易下筆,要多構思、多想,把它想得足夠充分、深刻的時候,再用很短的時間完成它。」托納多雷做到了。
《海上鋼琴師》(又名《星光伴我飛》),是1998年托納多雷42歲時執導的又一神作,也是讓托納多雷名聲大噪的「時光三部曲」之一,豆瓣評分高達9.3分。如果你也喜歡電影,那麼不要錯過它。
影片講述了一位海上鋼琴天才的一生,故事在潦倒的小號手康恩的娓娓道來中緩緩拉開了帷幕——1900年,世紀之初,在一艘往返歐洲和美國的遠洋游輪里,鍋爐工T.D在一架鋼琴上撿到了一個棄嬰,取名1900,這個孩子就這樣與無數鍋爐工一起生存在喧鬧簡陋而又逼仄的巨輪的底層空間,直到有一天,小小的1900鬼使神差中無意間來到了旅客倉,透過毛玻璃第一次看到了此后將伴他一生的鋼琴,當他稚嫩的雙手落下的剎那,天才鋼琴師傳奇的一生開始了——無師自通的音樂天賦在這個夜晚與1900此生的宿命不期而遇!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游輪在蔚藍綢緞中不知疲倦地來回飄蕩,1900也在88個琴鍵中找尋歸屬,連爵士樂的發明人也敗給了1900的琴技!但他從未下過那艘船,至死也是和船一起爆破在深遂的藍色大海上。
很多人惋惜或者不解1900為什麼不下船,甚至認為寧死不從的鋼琴師固執偏激。那麼,我們這麼狹隘地看待這個故事的本身是不是也有失于偏頗的嫌疑?或許,導演只是透過無數意象告訴觀眾一個道理:
每個人都要走一條自己堅信的路,即使粉身碎骨。
有熱愛,有確信,是人生中難能可貴的一件事情,一輩子都碰不到可以讓我們追尋的信念才是令人悲哀的。實際上,這部電影除了為我們展示了西西里文化的浪漫因子外,還有不少隱喻可以品咂。
在人們的生活中,多數人都在努力適應社會、適應周邊環境,一手掂著收獲沾沾自喜,一面量著損失黯然傷神。另一部分人則堅守自己內心真意,極致想要保留個體完整性,不愿隨波逐流,或者不懂變通。第一種和第二種人就像光譜的兩端,非此即彼。1900,這個沒有生日,沒有家人,甚至在出生簿上沒有記載的人,游輪其實就是他的母體,琴鍵上肆意流淌的音符是包裹著他的子宮。他一生的活動范圍不過是從船頭到船尾的空間,從左到右的88個琴鍵。世界的無限,世事的無常,似乎被通通隔絕。1900在這方天地如魚得水,瀟灑自如似造物主。那些被他琴技所折服的人們,沒有人不喜歡他,沒有人不迷醉他!
愛情是偉大的、迫切的、夢幻的。伊斯蘭詩人魯米曾絕妙地表達了這種感受:情人追求的是心愛人的向往。只有愛的閃電射穿一顆心,才知曉另一顆心愛的光芒。影片中,1900因為無意間撞入他心中堡壘的女孩才流淌出的關于初戀的呢喃囈語般的音符也一串串錄制下來,但他選擇了把唱片獻給心愛的姑娘(未果),而不是給唱片商換取財富、聲望。他正是愛上那個姑娘才試圖去外面的世界走一遭的,那也是1900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關于離開的嘗試,但他追尋未知世界的身形也僅僅停留在了懸梯的2/3處。這無關懦弱和勇敢,天才的孤獨如影隨行,他內心的能量,或者說愛情能夠供給他的燃料只能將他送到這里,再往前多走一步都不可能了。他沒有其他內在的能量供他燃燒,所以,他注定在這里駐足。
黎明誕生于黑暗,而黑暗中的舞者,往往最銷魂,1900的音樂是純粹的,正如他內心秉承的信念一樣。
一、舊文明的衰退,新文明的崛起
傳統的歐洲文明與新興的美國文化的較量在斗琴中已顯示出導演托納多雷的個人傾向:歐洲文明貴族,文明的源頭,匠心獨具且蓄厚積薄發之勢,新生美國文化低俗,淺薄,極盡奇技淫巧之能事。
1900的琴聲讓人們沉醉,可是當注定是第一雙發現是美國的眼睛大喊一聲,「快看,美國!」
人群便如鳥獸散,剛剛還被簇擁的1900顯得落寞又無助。
所以,事實上,現實不是理想的烏托邦,如果說傳統的貴族文明是精心烹制的佳肴,那麼脫胎于它的美國文化更類似投機取巧的簡餐,就像我們都知道養殖場批量出來的食物不夠原生態,可是誰又愿違拗社會機制呢?
二、音樂是1900天馬行空的自由,又是桎梏他的致命枷鎖
音樂讓1900有了安全感,他試圖通過音樂來與這個世界建立鏈接,他成功了,所有人都喜歡他,爵士音樂的發明人也比不過他的琴技。
音樂卻也成了1900的鐐銬或者枷鎖,音樂形式上把他這個具體確定的人困于巨輪里,實質上更在他的心靈筑起了一堵高墻,與世隔絕的高墻。他一生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朋友大概就是來自新奧爾良的小號手康恩了。
三、與游輪共生死,是懦弱者的逃避,還是英雄的無畏?
1900真正試圖離開只有一次,就是遇見他心愛的姑娘時,確切的說,是他試了那麼一次,并以失敗告終。在最后炸船時,他愿意出來見康恩,已經安全沒有要離開船的意思了,只是出于對這個朋友或者這個世界最后告別的意愿。他看似矯情地說,「阻止了我的腳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見的東西,而是無無法看見的那些東西」,康恩勸說這位天才下船并描繪了和他一起開創新天地的未來,會成名,會成功,財富,女人,孩子,樂隊.
.....那些明日的憧憬。可是,1900認為,他喜歡可以在有限的空間創作出無限的可能。比如說,鋼琴,對,鋼琴只有88個鍵,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可以化出美妙的音樂,如造物主。可是城市卻是一個巨大的鍵盤,有幾百個,幾千萬個琴鍵,很多條路,很多漂亮的女人,而你要選擇唯一的路,確定的愛人,那是不可能的。就像1900所說:在那個無窮盡的鍵盤上,你根本彈不出音樂,太困難了。
奧地利小說家茨威格說,「每一個思想家,一待時機成熟,他的主要思想便不可避免地要尋找出口,其勢就像扎刺尋找從化膿的手指上流出去;嬰兒從母親的子宮里尋求分娩;膨脹的果子尋求脫殼而出一樣不可阻擋。」粉身碎骨渾不怕,留取丹心照汗青!像海明威那樣一生做硬漢的人,晚年發現自己死活寫不出作品了,就一槍把自己崩了。1900的選擇類似于此。
正如影片中男主角認為的那樣,陸地上的人們,夏天害怕冬天到來,冬天恐慌夏天將至。你看到的固執己見,不過是我赤子般秉承內心罷了。
原諒我,朋友,我過慣了這樣的生活,就不下船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部影片拍攝期間,主演和導演因為同樣對電影一絲不茍的態度而又堅信的自己的理念,兩個人有了一點不和諧的音符,然而又正因如此,事過境遷之后二人竟成為了朋友。這與影片本身暗含的理念竟不謀而合。
天才都是孤獨的,當所有都歪脖子的時候,我們會把唯一直著脖子的人看作異端。每個人都要走一條自己堅定的路,即使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