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場》講述的是20世紀20年代至30年哈爾濱近郊一個村莊的故事。那時,在軍閥混戰、地方政權不斷更替,人民生活是無比的卑微。加上日寇以東北為據點,虎視眈眈,磨刀霍霍,更是火上澆油。在這內憂外患的時刻,東北人民是格外的無助。
蕭紅以她獨特的女性視角,向讀者呈現出受難的中國農民,展現出在苦難面前的無奈、無助和卑微的人性。有無知、麻木和愚昧,卻又有重壓下的覺醒和反抗。
小說里的人物主要有二里半、王婆、老趙三、月英、金枝,他們像牛馬一樣生活著,先是亂七八糟地生,后又糊里糊涂地死,來這個世界如行尸走肉,懵懵懂懂走完短暫而悲慘的一生,沒有思維,沒有人性,生與死,只是簡單的過程,只剩下空間與時間交織的「場」,彌漫著生命殘喘下游絲般污濁的氣息。
二里半的羊丟了,并且被打了,他打怨氣轉移到妻子麻面婆身上,小說寫道:
「麻面婆驚惶著,帶著愚蠢的舉動,她知道山羊一定沒能尋到。」
不難看出,麻面婆便是那時很多女人的代表,是其性格使然,正如小說對好民的概括:
「她一遇到不快時,或是鄰人與她拌嘴,就連小孩子們的擾煩她時,她都是像一攤蠟消融下來,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爭斗。」
這是年代重壓下女人的悲劇。而正是她們的不愿反抗,又成為年代痼疾的「助推器」。
但貧困的重壓,卻并不能阻擋「生」的欲望,小說從側面描寫了「糊里糊涂地生」——
「二嬸子看了看自己的腰身說:‘像你們呢!懷里抱著,肚子里還裝著......’‘那是三個月了呢?你們還看不出?’」。
女人在生產——
」一個男人撞進來,看形象是一個酒瘋子......每年是這樣,一看見妻子生產他便反對。」請注意,「每年」和「反對」兩個詞語,將麻木、愚昧的人性一下子展現出來:女人無知的生、男人麻木與無情的反對,使《生死場》的悲劇更加悲愴。
日寇進村,無知的二里半卻以為「親善」的兵住進家,村里人便從此對他刮目相看。而事實上恰恰相反,他的行為,無疑是引狼入室。以日寇一貫的獸行,豈會為我們的「善」感化?
「宣傳‘王道’的旗子來了!」
這是「王道」嗎?
「我聽說王家屯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叫日本子弄去了!半夜三更弄走的。」
「王婆看見那個日本‘銅帽子’的手在女人的屁股上急忙地抓了一下。「
「還不到中午;亂墳崗子多了三個死尸,其中一個是女尸。」......
小說并不直接描寫日寇的暴行,卻通過對話、場景,足以讓讀者感受到日寇的殘忍。
農民趙三不堪忍受地主的壓迫,決意殺死地主。
雖然最后不慎錯殺了小偷且被抓進大獄,但因壓迫而反抗,覺醒的力量正在被喚醒。長達數千年封建王朝王朝剛被推翻,農民根深蒂固的「忠君」意識依舊存在。小說中就說,日本人的到來,有人說是恢復「清朝」,人們還充滿期待,也許是改寫了舊制度的政權并未給他們帶來希望,才使他們不得不希望「恢復」舊制度,是愚昧使然,因此,他們不可能認知到:改變并非恢復!而趙三之舉,是對所謂的「新制度」的反抗,讓悲情的《生死場》閃爍出一絲絲亮色的光芒。
「李青山是個農人,他尚分不清該怎樣把事弄起來,只說著:‘屯子里的小伙子招集起來,起來救國吧!.......’」
趙三「連胡子也不動蕩一下:
‘救國的就要來到。有血氣的人不肯當亡國奴,甘愿做日本刺刀下的屈死鬼。’」「趙三只知道自己是中國人。」
小說沒有豪言壯語的描述,而僅是從一個女性的視角娓娓道來,將麻木、愚昧中的一些覺醒的人通過一些簡單的語言和行動呈現出來。其實,他們只是初步的覺醒,他們尚不能理解更大的道理,革命更是遙不可及,以平淡的語言道來,更加吻合「覺醒」之意,使小說更顯精彩。
小說的最后,還有一個細節描寫,更應是小說的神奇之筆。
「二里半許久許久地撫摸羊頭,他十分羞愧,好像耶穌教徒一般向羊禱告。」
二里半是小說里并不討喜的角色,通過最后這一環節的描寫,讓人難免產生出多多少少又恨又憐之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二里半不健全的腿顛跌著顛跌著,遠了!模糊了!山岡和樹木,漸去漸遠。羊聲在遙遠處伴著老趙三嘶鳴。
」
既恨又憐,是年代里無知的人。而思之,那是年代摧殘了人的身體,控制了人的思想。幸好,壓迫就有反抗,即使是再無知、再愚昧之人,就如二里半,他的生命也許終將逝去,但臨死之前,他的思想已悄然在變。
《生死場》全書語言平淡,故事也沒有跌宕起伏,卻通過不同角色的語言、行動,呈現出來的年代給人帶來的摧殘,以及人在這個年代里難以改變的人性殘缺格外鮮明。在這個年代里,他們卑微的生活向誰訴說?閉塞、無助、無奈,難道不就是麻木與卑微的根源嗎?經典終究是經典,讓人不得不為這樣的小說喝彩!